太阳照常升起 - 十五
十五
火热的、迫切的兴致突然消失了，他们沉默又疲惫地躺到床上，很快睡着。
第二天孙翔难得起了个大早，灰头土脸回去订机票，还有一堆行李要打包。他走的时候没有拉开窗帘，纠结万分地想了半天，最后给叶修留了一张狗爬一样的字条，上书“我走了，会回来的”云云，皱巴巴地压在烟灰缸下，叶修看到字条的时候还取笑了片刻。
吃早饭的时候苏沐橙给他打电话。姑娘的声音欢快中透着揶揄。
她问：“怎么样啊？”
叶修苦笑：“什么怎么样啊……”
苏沐橙听出叶修声音的不对劲，就在片刻间完成了情绪的三百六十度转弯，她小心翼翼地说：“啊？没成啊，怎么回事儿啊？”
她在叶修身边多年，一颗心早就练得玲珑剔透，不必看叶修神色就能猜到他心思。叶修退役后虽在网游中活跃，对于战队却已经是彻底放手，那天说来凑巧，他美其名曰视察工作上门拜访，正巧几个老队友都在，很是不要脸地互相贫嘴了一番，老魏猥琐地偷窥了新人屏幕，出手调戏屏幕对面的孙翔也在众人默许之中，而之后叶修打着去阳台抽烟的旗号打电话，着实让苏沐橙印象深刻了一回。
她站在阳台不远处的角落，看到叶修衔在嘴里的半截烟头闪烁红光，笑起来的时候那微小的光芒也跟着震颤，仿佛激起了整片夜色的波动。
那一刹那，苏沐橙心里泛起不知名的酸楚，有什么矫情又造作的词句好像出现在她脑海中，被她生生压了下去。她人生有三分之二的时光与叶修呆在一起，早已渗透彼此生活，而在这个时刻，她却清晰察觉到叶修的远去，从他刻意压低的嗓音里、从他嘴角自然又温柔的笑意里。
曾经她问过叶修关于喜欢的问题，叶修的答案是不知道。苏沐橙不知如果她再问出同样的问题，叶修的回答会是什么。但是她从叶修周身的空气里读出了坦诚的答案。
她难过，却又很高兴。
叶修嚼着微波炉叮过头的面包圈，懒洋洋地将孙翔母亲的一通电话描述了一遍，末了总结一句：“这家伙回家去了，就给我留了张狗爬字条睹物思人呢。”
苏沐橙无可奈何叹气：“你啊……”
叶修被她逗笑：“你叹什么气啊。”
“关心关心你感情生活呀！”
“哟，不嫌弃孙翔啦。”
“说真的，”苏沐橙突然正儿八经起来，“我都是开玩笑的，你知不知道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说嫌弃孙翔什么的，我都不是认真的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“只要你喜欢，我都没有任何意见，只要——”
“沐橙。”叶修出言打断。
“嗯？”
“我怎么觉得你这架势那么像要嫁女儿的操心丈母娘呢。”叶修笑她。
“……你啊，还能再损点儿吗！！”
话题自然被转移。苏沐橙虽然关心，但心里深知叶修性格，多说无益，便也不再提了。
他们从生活琐碎聊到联盟赛事，此时已是冬休期将近，又是全明星热潮，苏沐橙突然好奇不已。
她说：“听说喻文州找过你当嘉宾啊？没答应？”
“你不也没答应？”
苏沐橙不乐意：“我是我，你是另一回事，今年的主题你不会不知道吧？”
联盟向来注重商机，现如今职业圈的历史增长，退役选手与现役新生一茬接一茬，可无限排列组合，排出若干主题，皆能赚得盆丰钵满。今年主办是S市轮回，主题定为“过去与未来，荣耀传承”，走的是煽情路线。
“主题嘛，从来都是个噱头。”叶修不以为然。
“孙翔好像答应去当嘉宾了哦。”
“……”叶修无奈，“哪儿学的这一肚子坏水。”
“哈哈，你说呢，”苏沐橙鲜少见到这样的叶修，新奇不已，“那你真的不打算去？”
“去也不是不可以，”叶修说得慢吞吞，“你给我弄张票呗。”
“……”
冬休一晃而至，只是孙翔留下一句“会回来的”，却迟迟没有动静。
圣诞线上活动的时候，叶修混在玩家堆里大掀波澜，不经意间撇到轮回那堆里一个眼熟的战法小号，悄悄走过去戳了对方一把，蹭掉几滴血。
战法转过身来，系统脸看不见表情。
“你偷袭我！”文字泡倒是十足地显出情绪。
“意识下降了啊，你说说你应该吗？”
“哼！”
战法回了一个字，转身自顾自地往战场外沿走，叶修操作角色跟着他，找了一处灌木蹲了下来。
……猥琐！孙翔简直不想理他。
“你哪呢？”叶修问，一瞬间居然为自己的追问羞臊了一下。
“还在老家呢，家里电脑配置不行了，网吧蹲着呢。”战法转了个圈，文字泡冒个不停，“破网吧，空调不足啊冻死我了。”
叶修想到孙翔那个不常更新、内容多数为抱怨天气的微博，想这人明明怕冷得很，却犟着不肯多穿几条裤子，真是够好玩的。
“小年轻死要风度啊，棉毛裤拯救世界懂不懂？”
“穿着呢！！我妈硬要我穿上！”
叶修无语地笑了一会儿，改成了私聊。
“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“全明星那会儿吧。”
“行。”
叶修看着对方输入文字的一排省略号，和不远处浩浩荡荡发现自己踪影前来追杀的玩家，在孙翔来得及打完字之前干脆利落退号下线，把他留给了愤怒的人潮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