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照常升起 - 十四
十四
同为七期的小伙伴，不比现在仍在租房、且前不久刚经历一场惨烈水灾的孙翔，刘小别相比之下要出息得多。
在退役前几年，刘小别步入有房一族的队伍。房子的地段不错，虽非什么豪华公寓，放眼看去也别有一番风味。孙翔在那几年里各地飞来飞去打比赛，有空时去蹭饭的次数也并不少，当时他对这一处安稳小窝毫无欣羡感，如今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，他抱了茶杯坐着，盯着没打开的电视机屏幕发愣。
刘小别在他面前晃了晃手，“怎么，傻啦？”
“你才傻！”孙翔反应过来，“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人生。”
刘小别朝他翻了个白眼。
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。”
“干嘛呢你，我可是认真的！”
“行行行，你说说你思考出什么了，哎哟我是不是该把这录下来给唐昊听听。”
“我前不久回了趟老家……”孙翔说，“我爸跟我说，是该找个人定下来好好过日子了。”
大龄青年被逼婚的痛苦，刘小别深有体会，因此特别同情地拍了拍孙翔的肩膀，对他说：“哥们儿，你可要把持住，一辈子的事儿呢。”
“我是想和他定下来，但有点怕他不这么想。”
“懂的懂的，哈哈哈，”刘小别嘻嘻哈哈，“你也有怕的时候啊。”
嘻哈了几秒，刘小别反应过来，这句话的重点不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翔也有畏惧的时候，而是……
“我去，孙翔你有人了？？”
孙翔提到这个话题就心烦难耐，任凭刘小别追问不休，也不肯再做任何评论，他抓着个抱枕把脸深深埋进去吸了口气，呛了一鼻子猫毛。
“靠……我可真是个傻逼。”他喃喃自语，承认了一个自己一直以来都很抵触的事实。
或许是从少年时养成的坏习惯，每逢房间杂乱无比，他都不愿真正清扫整理，一股脑儿地把杂物塞进抽屉，以维持房间表面的光鲜，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，在他处理自己与叶修之间关系时也发挥用武之地。只是抽屉总有塞不下的一天，一直以来回避的话题也不可能永远不被提起，如果叶秋不在那个突然的夜晚意外现身，与他进行了一场严肃的交谈，那他现在或许依旧与叶修没心没肺吃饭睡觉打荣耀，彼此渗透对方的朋友圈也将被他视为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，他也不必烦恼叶修是不是想和自己在一起、而将来又该怎么办。
夏天行至尾声，垂死挣扎的暑气终于开始消退。孙翔仿佛又一次经历了在荣耀之外的成长，他认真地考虑起从前未思考过的情感和未来。
新赛季开始，孙翔搬出了叶修的地盘，回到自己的公寓。
人虽退役，轮回俱乐部仍有职位聘用他。通常职业选手退役，有些抽身干净利落，从此身影远离，只留一个传说在江湖，也有些藕断丝连，继续留在圈子里发挥余热。孙翔属于无所谓的中间派，人生在世数十年，好像只有荣耀打得特别好，既然俱乐部抛出橄榄枝，他自然接得非常乐意。
兴欣的新人战法与一叶之秋磨合了一个夏休期，横空出世的姿态震惊圈内，而上一个赛季中孙翔下滑的状态自然有人拿出来对比，一时间，各种陈年旧料又被提上台面，鸡飞狗跳，很是热闹了一番。
新人战法有些不安，忐忑私敲孙翔QQ。
“前辈，我看到那些报道了，您可别往心里去。”
孙翔看着屏幕上的一叶之秋用户名与自己对话，总算明白当年叶修霎时的失语是怎么个心境。他算是没有愣住太久，很快回复。
“我没事，你好好训练，别想这些有的没的。”
“嗯！一定，兴欣会努力夺冠的！”小新人说得热血沸腾。
“想什么呢你，这届冠军必须是轮回的！”
“这……”小新人无语，又发了个擦汗的表情。
孙翔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间里，看着屏幕上闪烁的表情，他向后靠在椅背上，伸了个绵长的懒腰，有点幼稚地咧嘴笑开了。
“臭小子你跟我们新人瞎说什么呢！下次抢boss别叫老夫碰见你，不然肯定打得你屁滚尿流！”
魏！琛！
孙翔弹簧般地折了回来，一瞬间又气得咬牙切齿，想出一大堆唇枪舌剑的反击，却在手指触到键盘时停了下来，最后发送过去的只有一句。
“行啊，你试试，怕你不成！”
口气一如当年嚣张。
发送成功，直接下线，也不管屏幕那边的人作何反应，孙翔心中升起一股久违的、年轻的得意洋洋。
退出QQ不久，手机响起。叶修的电话。
“孙翔你行啊，学会调戏我们兴欣的小孩儿了。”
孙翔想起刚才显示的来电位置，正处H市，突然有点害臊。
“搞什么呀，那你也不怕魏琛那老东西教坏你们新人，一叶之秋不会想走猥琐流吧？”
叶修笑了起来，低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，被沙沙的电流声压成一只懒散的猫爪子，冷不丁地往孙翔胸口挠了一下，他的心跳骤然加快起来。
“靠，你笑个毛！”孙翔心虚地低骂了一声。
“哪能走猥琐流呢，别瞎想啊乖。”
孙翔被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，连忙转移话题。两人似是而非地嘘寒问暖又打情骂俏一番，核对了一下各自的时间表，发现下一回见面竟得排到年终，凭白生出一股度日如年的愁苦来。
“叶修，下回见面，我有点事想和你说。”孙翔的语气非常认真。
电话那头的叶修沉默了片刻，那段空白的时间里孙翔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槌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“正好，我也有事想和你说。”叶修最终回答道，以同样的认真。
孙翔无比确定，那是一种他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，笃定叶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。
十二月的时候，S市一反往常，已经冷得入骨，孙翔英勇无畏地坚持纯爷们儿必然不穿棉毛裤。
他和叶修从玄关开始暖烘烘地滚成一团，扯掉外套，蹬开皮靴，一同倒在了沙发上。叶修不安分的爪子已经伸进了孙翔的裤子里，冰凉的大腿冻得他一个哆嗦。
“我去，孙翔你敢不敢穿条棉毛裤，冻我一手啊。”
孙翔专心于扒叶修的毛衣，闻言啃了一口叶修的脖子，嘴里嘀嘀咕咕。
“你懂个P，棉毛裤都太丑了……”
叶修喷：“敢情您棉毛裤外穿啊？Me more say me more cool你没听过？”
孙翔还没从屋外的寒冷缓过来，一个劲地往叶修身上汲取温暖，不理他的胡言乱语。几月没见，倒叫他体验出一番荒唐的、小别胜内什么的感觉来，渴求和欲望都飙升到了一个制高点。
“你快去洗个澡，这冻的。”叶修推搡孙翔进了浴室。
水声很快响起，浴室的门没锁，透过虚掩的门缝可以看到里面蒸腾的热气。
叶修靠在门边，伸手撸了撸头发，心里笑着摇头。真是老了啊，竟也生出点情怯的感觉。
孙翔的大衣还摊在客厅地板上，叶修替他捡起。恰好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，哆啦a梦的铃声被衣料闷得有些滑稽，来电显示是“王女士-emergency contact”，叶修被这个英文唬得一楞，手已经划开屏幕替他接了电话。
“喂……”
“哎儿子啊你怎么才接电话！你说好年底回家的可别忘记了啊，妈妈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小姑娘，人家圣诞节想约你出去玩呢！”
“您好，我不是孙翔……”
“啊？？”
“孙翔现在不在，一会儿我让他回电给您吧。”
“啊，啊好，那谢谢啊。”
孙翔只围了浴巾走出浴室。
“刚跟谁说话呢？”
叶修将他的手机递过去：“你妈打的电话，你给回一个吧。”
他的表情在灯光下逆光，孙翔猛地看出一种心惊肉跳。
那个电话孙翔回了很久，起初他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，然后又躲进了小书房里，叶修可以听到他抬高后又刻意压低的声音。
孙翔走出书房后，看到叶修仍旧坐在沙发上，手边的烟灰缸上卡着半支未抽完的烟。
“打完了？”他问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。
“嗯……”孙翔有些支吾，“过几天，我妈让我回趟老家。”
叶修点点头。
“我之前说有些话想跟你讲——”
他跌进了沙发里，是叶修抓住了他的手腕，把他拉下去的。
叶修很轻地贴了贴他的嘴唇，留下一丁点的烟味。
“回来再说，嗯？”他说，“现在先别讲，等你回来再告诉我行不行？”
